2012/03/08

核四裡外。貢寮之間




到蠻野工作前,我去過貢寮幾次,對這裡不算陌生。曾在植物分類課到鹽寮沙灘認海濱植物、在核四廠區內做植物生態調查、參加過諾努客音樂會,而夏天週週至龍洞攀岩的我,也偶爾會繞到澳底吃黑白毛,唯獨沒參加過這裡知名的「福隆海洋音樂季」。我進出貢寮的原因和大部分來此地的觀光客很不一樣。

福島核災一週年前夕,我第一次進到核四廠房內參訪,也到反核運動二十幾年的貢寮現場,尋找歷史。


走進核四現場

幾近完工的核四廠佇立著兩個反應爐與一根大煙囪,是三貂灣內最醒目的「地標」。台電龍門施工處首先幫我們做了核四廠的簡報,了解廠區建物空間配置與機組設計。施工處的簡報與書面資料都已制式化,算是份完整的官方資料。而資料上寫著「每個人都同意用電量會持續成長,選擇具有經濟效益的核電廠是縝密規劃評估的結果」、「最環保的電源-核能發電」等字樣,也鮮明地顯示政府與台電對核電發展既堅定又有信心的立場。

除了我們,陸續也來了其他的參訪團體。我想這樣的安排對台電來說是宣傳的超級好機會,藉參訪行程消除民眾對核電的安全疑慮,也建立對核電廠的信心。我們帶著工地帽,刷過一個個的關卡魚貫地進入機組廠房內,一個具大、管線密佈,機器運轉聲音大到震嚨欲耳的地方。

為我們解說的工程師看來只有三十來歲非常年輕,但已在核二廠工作了10年,近年才被調到核四廠。整個廠房很大,只看其中幾個機組是無法理解核電廠如何運作的。因為時間很短,工程師只為我們講解了其中一個機組,現在我竟然忘記他說了些什麼。廠房內空調聲音很大,幾乎只有離工程師最近的人才聽的到。工程師面對對核能發電有些許了解且「頗有意見」的我們,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但仍是盡力地回答。他很坦白地說,由於分工很細,無法回答他所屬業務以外的問題。心中的許多疑惑仍未獲得解答,而官方的說法總是太過自信地讓我們覺得無法相信。過去有所耳聞的,核四零件的拼裝和包商因工程延宕的情事,工程師不願正面回答這些問題,看來在這裡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了。

出了廠房來到控制中心參觀,中心內有幾個年輕的學員正學習如何判斷與傳達訊號。核電廠開始運轉後,人們無法靠近反應爐周邊,需仰賴此區的指揮。工程師們在這裡遠端指揮各項命令,然而還是需要真人進去進行操作的。想起「核電員工最後遺言」書中,某篇描述工人進廠房內鎖螺絲的情況。30幾個人排隊為鎖一顆螺絲,但每個人只要靠近工作點不久被會因被曝量太高而需輪替下一個人進去。人類創造了這樣一個難以靠近的地方,這種依賴關係令人感到難以理解。

這趟參訪體會到官方和民間對核電認知的落差非常大。以為鄰國日本的傷痛已經夠靠近夠真實,但這仍不足以憾動「總聲稱核電很安全」的體系。而核電「很安全、最環保」的說法,並不足以說服大眾關心的:如何處理無解核廢料?與除役的極高時間與金錢成本該由誰來買單?


走出貢寮反核歷史

位在荖蘭山的拱南宮是眺望三貂灣的最佳地點,全視野的角度看盡核四廠、福隆沙灘、雙溪。隨著眼前的畫面,時空開始轉動。

為核四廠而建的重械碼頭,改變了福隆沙灘近來的命運。碼頭阻斷了來自北方石碇溪,擔任補充福隆沙灘任務的沙。現在沙灘的長度與厚度都已日益縮減,不復以往。而幾十萬年輕人年年來到貢寮海洋音樂祭,踩在虛幻的沙灘上。人們為了美麗的海灘而來,但有多少人認知到「核四廠就在身邊」?政府已坦承核災時沒辦法快速疏散人潮,離核四廠這麼近的觀光勝地是否可能成為絕響?

綠盟之申翰和偉傑向我們詳細地解說了核四廠與貢寮鄉各聚落間的地理關係。容易看見的,核四廠改變了這裡的地景與生態樣貌;不易看見的,核四廠改變了貢寮的社會結構。和許多工廠與科學園區一樣,核四廠提供了在地許多短期的就業機會,使遊子回鄉。但在核電廠幾近完工的此刻,這些當時被吸納回鄉的人們,再度在自己的家鄉失去經濟依賴。不永續的依存關係,貢寮已和核四相處20幾年,哀愁誰人知?


貢寮反核運動:不如煙的二十年

一踏進自救會,我一眼就認出了在「貢寮你好嗎?」就「認識」的吳文通大哥,還有另一位是阿英姊。吳文通大哥是反核多年的鬥士,從三十初頭一路到現在已將近三十年。伴隨文通大哥走過多年的核四政治、家園、理想、現實,這些碰撞激情過後,看著核四廠仍矗立至今,非三言兩語可道盡他的人生況味吧。自救會牆上貼滿著大選的綠營選舉文宣,貢寮人透過反核運動接觸到的泛政治的年代,政黨輪替帶給他們的激情、希望或是激烈情緒,現在都好像已走入風中殘年疲憊不堪。

聊了許多,我感到許多事似乎是一言難盡。一方面歷史給我的沉重感,一方面也是我尚未進入反核運動的距離感。阿英姊不斷地跟我們說謝謝,他說很感謝我們一起反核。聽到此話心情真的很複雜,因為反核並不只是貢寮人的事啊。

雖然貢寮或核四廠之於我早已不再只是一個地理位置而已,但關於反核,我還在摸索,找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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